开始。
咔——[ON]
“嗯,想了很多。”
“......”
“因为有很多可以想的,能想的有很多,其实没必要,但就是想了很多。脑袋里装了整个垃圾桶都装不下的想法,这样那样的。只有在晚上才会冒出的想法。常有的事,对吧?”
“哪怕白天再令我不快,到了夜晚,一切也都能变得无比亲切起来。所有的毛孔清爽畅快,每根神经都自然舒展。连镜子里的自己也喜笑颜开。简直像是在看别人。”
“......”
“我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,又烦又燥,作业也不想写,比得了老年痴呆还要糟糕。狸说我像喝醉了酒一样,我也这么觉得。说话颠三倒四的,跟真喝醉的人没什么区别嘛。”
“......”
“啧,说到作业,今天作业真多...哎呀,这怎么写得完。为什么五月份还这么多作业?为什么?明明每天在学校里的卷子已经够多了。”
“哎,累了。”
“说到底,高考就够累的。难道我活十七年的意义就是为了在这场考试中体现吗?考试结束,铃声打响,然后我所有的意义都分崩瓦解,往后我就是别人。名字还是我的,但其他的不是我在经营,而是交给了别的代理商。我不认识他,也不想认识他。我也不想承认他就是我。他会把我当成过去,当成一段十七年又臭又长的陈年旧事,反正会把我踹到哪的天涯海角去吧。”
“......”
“我说,高考之后的我。你在听吗?”
“即便现在的我对你而言已经变成了过去,可你还是你,我还是我,抹布还是抹布。这些是不变的。明白吗?我希望你能明白。虽然对你而言,我总喜欢这里想那里想,想得晚上睡不着觉。这样的我对你而言很幼稚,可是这也是曾经的你啊。明白吗?”
“......”
“好吧,说得有点多了。说了很多我现在就想忘掉的话。”
“干脆,就当成是喝醉了酒好了。如果喝醉了,就什么都不用想,也不用说这么多不着边际的话了。”
“我需要演技,现在就要。”
“......”
“稍微练习一下吧。”
暂停。
咔——[PAUSE]
...
开始。
咔——[ON]
“好——晚上好,各位亲爱的观众朋友们。这里是...这里,呃,这里。嗯...”
“就是这样。”
“......”
“哈哈,不开玩笑了。这里是那个,呃——香蕉音乐广播电台!啊,非常非常严肃的广播电台。这里没有香蕉,没有广播,也没有电台,甚至连音乐都没有。啊,可以说什么都没有。”
“有人可能会这么问:‘那你这算什么音乐广播电台?’”
“这都是些什么人嘛,真是的。哎,听着,我是说真的——”
“说得非常对。”
“......”
“根本没人听广播嘛!那音乐广播电台不就没意义了嘛——哈啊——对吧?就算我讲一个半小时的相声不还是没人投诉嘛。”
“所以到底还有谁在听广播呢?我对此非常好奇。今晚我决定随机抽取一名幸运观众的电话号码,在线聊天!”
“事不宜迟,各位观众朋友们。事不宜迟。”
拨号声。
滴——
【喂喂,怎么了,这么晚打过来?】
“晚上好啊,这里是——那个——香蕉音乐广播电台电话随机拨打节目。请问有在收听我们的节目吗?”
【...什么节目?你不会喝醉了吧?】
“哎呀,怎么会呢。你见过会喝醉的抹布吗?”
叹息声。
【我觉得你现在洗把脸比较好。最好喝点水。你在外面吗?】
“哎呀,怎么会呢。在家里。我做了屁股切片,刚剁下来的新鲜屁股。要不要来吃?”
【啊?】
“觉得太淡可以加点福尔马林,觉得太腥可以放微波炉里油炸,觉得太没劲可以加点大伊万。满足客户的个性化需求。”
【啊啊??】
“相信许多观众朋友们喜欢吃生屁股切片,那么该怎么做呢?现在我来教各位正确的做法。希望能对各位有所帮助。”
【啊啊啊???】
“首先,我们来挑选一个正确的屁股。嗯...这个太小,唔...这个太大,呃...这个两边不太对称。选好黄金比例的屁股至关重要。各位明白?好嘞——别忘了放冰箱冷藏二十分钟。现在,我们开始切片...”
【——嘶,等等,等等。先别开始切片。你给我慢着,让我先缓缓。】
“再等下去屁股都要没啦。任何美好都会稍纵即逝,一旦你眨眼,今夜的群星还是明早的太阳就都会消失不见。明白吗,各位观众朋友们?”
【不明白。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!?】
“哎呀,看看时间,都已经十二点了!准时下班是我的基本原则,观众朋友们。准时下班是我的基本原则。投诉的话,就投诉好了。不过千万别让我知道是谁,否则我的盘子会排着队等待你切好的屁股。”
【什么?】
“那么,明天同一时间再会。”
【等——】
滴。通话结束。
...
结束。
咔——[OFF]
●
五分钟后,我冷静下来。
我坐在黑暗中静静思考,慢慢平复心情。思考这个,思考那个。我觉得自己不是在装醉,而是在发疯。我得思考狸会不会对我生气,我还得思考母会不会已经听到我说的话却故意装睡,我甚至得思考我现在的精神状况会不会有很大问题。
走在小区楼道间,我开始后悔。连夏夜里暖和的风都觉有一丝丝凉意。走到路上。我边走边捶打路边的行道树,想象有另一个自己从背后看着我此刻的背影。肯定既可悲又凄惨。
看一眼公园里的钟。秒针还差半圈到凌晨一点。
我坐在长椅上一边喝葡萄果汁,一边等那位自称哈根达斯的女孩。丛间的蟋蟀唧唧个不停,仿佛宣告夏日将至。潮湿的涛声令人听得昏昏欲睡。
一个小时后,哈根达斯的声音轻轻来到耳边。她从一层不透光的黑暗中向我走来,走路几乎没有动静。
有一瞬间,我以为自己正在做梦。
“像是在等人?”她问。
“可不是嘛。”我开玩笑道,“容我插一句。请问你有看见一个身穿黑色T恤的女孩吗?她叫哈根达斯——是她自己起的,这么叫是因为有人喜欢。”
哈根达斯嘴角微微上扬,未尝不可将其称为笑容。
她在我身边坐下,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,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。她取一支香烟,用打火机点上。
我不无惊讶:“抽烟?”
“嗯。偶尔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想忘记。”她不声不响地朝澄澈的夜空吐了口烟,“有些事情不想记得的。”
我事务性地点点头。
这样不明所以的话,我听过类似的。烟雾在空中飘散,如同飞机划过的轨迹。一想到飞机又会想到黄昏,想到黄昏就会想到狸。第一次相遇的那个黄昏,狸说过类似的话。
“所以,为什么要等我?”
哈根达斯兀自往地上磕烟灰。
“想听实话?”
“只要你愿意说。”
磕完烟灰,她继续吞云吐雾。烟雾弥漫的景象令我联想到林间朦胧的晨雾。
“这个嘛。”我说,“因为放心不下。”
“放心不下?”
她看向我,眼神中有她声音里没表现出来的意外。
我沉默一会,暗自揣摩字句。我并非属于值得有所信赖,有所期待的对象。我可以轻松破坏任何一种欢乐气氛,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。因此我总是容易搞砸,即便现在我不需要讲出艰涩难懂的真相,只需要讲出浅显易懂的实话就行。
思索片刻,我决定开口:
“五月份对我来说是场噩梦。不仅对我,对许多人也是。今年我十七岁,十八岁的生日近在咫尺。时间过得很快。四个季节换来换去,你换我,我换你,前脚刚进后脚又出,一年就这样过去了。过生日是值得庆祝的事情,但我不觉得。
“季节死去又复生,一年一度的生日如期而至。可我觉得每一年的庆祝都是对上一年的扼杀。因为有了现在,我就不需要过去了。于是我一边往前走,一边把过去一年的自己丢弃。年复一年。我希望自己能优秀,起码关键的时候不要犯蠢。
“离高考只剩下一个月。可是五月份以来,我基本每晚都在失眠,每晚都在犯蠢——”
哈根达斯似乎没有反应。我踩下刹车,把自己从失控的边缘拉回来。
“——啊,抱歉。”我说,“大概你不喜欢听这些吧?”
她莞尔一笑。
“别介意,继续讲嘛!”
说着,她嘴里吐出烟雾。
可即便如此,我的措辞还是太激烈了。于是我重新整理思绪,适当做一点删减,继续说下去:
“然后我就想通过做点什么来改变失眠的状况。比如头痛要吃药,眼睛难受要休息,至少能稍稍缓解当下的不适感。普通人都会这么想。可我却想逃离这种不适感,倒莫名其妙跑出家门,到江边来赏景起来。结果赏着赏着就遇见了你。你站在栏杆边看江,看上去有点寂寞。”
她叹息一声,把吸到一半的香烟捻灭,扔进旁边垃圾桶。
“所以?”
“所以我的故事讲完了。如果可以的话,我想听听你的故事。不想说也没关系。我只是有点担心,因为你给我有一种感觉。”
“哦。”她说,“怎样的?”
我犹豫几秒,开口道:“感觉像是在大雪茫茫的冬夜乘着夜行的列车,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自杀一样。”
沉默持续了五分钟之久。哈根达斯默默点燃第二支烟。
“很丰富的想象力。”她缓缓地说,“有人夸奖过你吗?”
“没有。连我自己也没有。”我说,“如果你不喜欢这种说辞,我还可以换个版本。”
“是吗,我想还是算了。”她低声对我说道,随即起身准备离开。“抱歉,今晚就到此为止吧。晚安。”
我也起身。
“当然有家的吧?”我问道。
哈根达斯停下脚步,似乎想转过头来,却中途放弃。也许她不想面对我,又也许她不想面对真相。
“有的话,就不会来这里了。”
说完,她便离开了。
这就是哈根达斯今晚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她原本没必要说出来的,是我搞砸了。为什么我不能说些安慰她的话呢?哎,又是这样。我希望故事能善始善终,可总是适得其反。我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淡出我的视野,然后坐回长椅开始后悔。第二次了。
我到附近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来两罐啤酒,坐在长椅上一喝而光。酒不算好喝,却狠狠地给了我的意识一记重拳。过了一会,灯光朦胧起来,我感到头晕乎乎的。可是没有醉,也没觉得心情有所好转,只是难受而已。想忘掉的事情倒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接二连三地浮现眼前。我在勉强自己,连我自己也很清楚。
也许我没有当演员的天赋,从来都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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